【执离】醉梦

题记:


  一生情痴无关天与地
  一世浮沉难逃宿命的关系
  你我都已入戏


(一)

因最亲近之人的死亡而一夕成长是十分残忍的事,慕容黎经历过,如今执明也经历了。

“阿离,王上肯用膳了!”

远远就传来了莫澜惊喜的声音,端坐于外间的慕容黎持杯的手一顿,转眼间人已来到面前。

“我这颗心总算放下了。”莫澜悠哉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王上也真是奇怪,当初太傅逝世难道不该比子煜将军这一去更难过吗?”

慕容黎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好一会儿才开口:“他是在和我置气。”

“置什么气?”王上有什么好气阿离的?再者说如果真是置气,那阿离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呢?

慕容黎掩面轻咳了几声,再无回应。



(二)

因为骆珉的存在,慕容黎一直放心不下,担心执明再次受到伤害,便一直没有回瑶光。

“慕容国主,王上正与骆珉大人议事,已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第三次,第三天,执明拒绝与他相见。

寝宫内议事?

慕容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慕容国主留步,王上有请。”

刚迈出的脚步收回,慕容黎依旧波澜不惊,随着侍卫的引进入内。

“参见慕容国主。”骆珉适时起身,规矩的行了礼。

“骆珉,你先下去吧。”执明懒懒的靠在矮桌旁,他仅着中衣,看似不是故意躲在寝宫,而是真的才睡醒。

“是。”


寝宫中只剩面对面的两人,执明指着手旁的空位,“慕容国主坐啊。”

慕容黎心下一愣,这人到底与自己生了嫌隙,再也不肯唤一声“阿离”了。

“不必了,只是来看看国主身体可有大好,并无什么要紧事。国主好生休养,本王不打扰了。”

拜完身准备离开,执明带着玩味的一句话成功拦下了他。

“骆珉一个时辰前在天牢审问艮墨池,慕容国主就不好奇他说了什么?”

“这是天权内部事,与本王无关。”

“好一句无关!”执明撑着矮桌站起来,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他向本王汇报的是当时与开阳的战况,怎会与你无关——”

慕容黎缓慢的抬起头,目光直直定在对方脸上,“你还在怪我吗?”

“呵。”不知道是不是慕容黎太过冷漠,执明突然笑出来,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泪,“慕容国主着实好颜色。”

“本王从前认为,这般谪仙之姿的人,必定有一副好心肠。”

“是本王错了,你的确是没有心的人。”

“处处算计利用,把别人的生死捏在手中为自己谋利,慕容国主就这么喜欢玩弄权术把本王在乎之人当成蝼蚁草芥吗————”

最后一句执明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吼了出来,声音里掺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慕容黎看着那人如此伤心的模样蹙起了眉头,想开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聪明绝顶运筹帷幄,事事都胸有成竹,很少有这样慌乱茫然的时候。唯独对上执明,总是束手无策。

方夜那日汇报这人抱着子煜尸体的绝望模样他忘不掉。


“我只在乎你的性命,无暇顾及旁人。”


若是以往,执明听到对方说在乎自己,早就高兴的什么都不管了,可而今…

今昔非往昔,已然物是人非。

“出去…”这两个字几乎是执明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有多失望就有多难过。阿离不该是这样的人啊,怎么会呢…

慕容黎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后退两步向外面走去。

“太傅呕心沥血为本王处理政事独撑朝局,子煜不论何时都以本王为先行军带兵战场杀敌甚至可以不要性命…”

“逝者已矣,他们尚能如此,本王对你这么好,你为本王做了什么——”

“你当真以为本王不知道当初天权遖宿联手攻打天璇是你的计谋吗?”

“本王不是傻子,却为你做尽傻事…”

“慕容黎… 我只想问一句… 你,对我…就没有一点真心吗…”

身后的黑衣少年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孩童心性,因为亲近之人的相继离去和自以为的真心得不到回应而泣不成声。这不甘心的问话字字句句都敲在闻者的心口。

慕容黎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你说太傅在政事上帮你良多,我没有吗?
你说子煜为你付出性命在所不惜,我早就决心与你生死与共。
纵然当初灭天璇抗遖宿利用过你,可是我从来不会真的去拿你的安危冒险。
我总是告诉自己我为你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你会懂,可事实呢?

执明,我既盼望你保有赤子之心,却也希望你能早日担起这天下。

到底是我贪心了。


“王上。”慕容黎没有回头,他很想任性的回问,话到嘴边却变了样,“请好生休养,接下来还有很多事等着您处理。”

他不回答,不肯给出答案。

执明泪眼朦胧的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越来越远,宛如日间离心的两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

你曾说过,哪日本王想要这天下了,你就告诉本王你想要什么。
眼下本王会去争一争天下共主的宝座,可是本王不愿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执明把寝宫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碎的又岂止是物件。
还有人心啊。


(三)

之后两人来往更少,慕容黎每次得知执明的近况,都是莫澜跑来驿馆告诉他的。

执明早已封了向煦台,任何人都不能靠近,仿若要将最初的记忆一并封存。


“阿离,王上派我来请你去殿上。”

莫澜一进来就看到慕容黎正在擦拭那支玉箫,不疾不徐。

“可是出了什么事?”

“有开阳人混入王城,其中发现了乔装的开阳郡侯,我手下人巡逻时发现不对,就把他押到王上面前去了。”

“佐奕?”慕容黎放下玉箫,略微沉思了下,“我知道了。”

莫澜紧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直至衣角也看不见。

阿离更瘦了,脸上也没什么血色,是不是太过操劳了?


慕容黎一踏入殿中,正撞见执明对佐奕拔剑相向,忙出声阻止,“国主且慢——”

执明剑尖一偏,堪堪划破了佐奕肩处的衣服,而他抬眼的目光陌生的让慕容黎立时乱了心。

“你要本王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不是。”

慕容黎定了定神,快步走向前,细细打量了变装的人,确是那开阳之主不假。

“郡侯不请自来,有何打算?”

“本王与慕容国主总是棋差一招啊,你能扮成我开阳士兵盗取连弩图纸,本王就不能将你一局吗?”

“你是为了神兵。”慕容黎语气极为肯定,“以致不惜亲自来取。”

“是又如何。”佐奕把目光转向执明,“艮墨池被俘前已料到你必会把神兵藏于天权,说到这儿本王想请教慕容国主,你要把神兵拱手相让吗?”


“我所图,本就是杀陵光,灭天璇,夺瑶光。初始收集神兵是为了取得遖宿王的信任,并无其他用意。”

“你不想做天下共主?你……”

“本王有本王的打算,不需要郡侯费心。”

执明手牢牢地握着剑柄,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本王很喜欢你那个机枢师。”慕容黎面上无动于衷,踱步游走在佐奕身旁,“他很聪明。”

只一句话佐奕如临大敌,刚才的泰然自若瞬间消失不见,“你想对乾元做什么?”

“你很在意他?”慕容黎了然的笑笑,“何必慌张,虽然他设计的飞隼折了我瑶光不少将士性命,可是留着他对本王来说大有用处。”

佐奕维持不住原来的跪姿,颓败的跌在地上,心如死灰,“本王亲自前来为的就是放手一搏,如今落在你们手里,悉听尊便,只是不要动乾元。”

“你的在意太过明显了。”慕容黎俯身凑近垂着头的佐奕,一副哄骗人的姿态,“郡侯,同我做个交易如何?”

“明人不说暗话,你活着,始终是我等心头大患。若你知趣,本王不光不会杀乾元,甚至可以允诺让他成为新的开阳郡侯。”

“掌控他要比掌控你容易的多。”

“天下共主于你而言只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了,但至少可以保证开阳不亡。”

“这样的买卖,划算吗?”


“哈哈哈哈————”佐奕仰天大笑,“本王彻底见识了慕容国主的能力,区区几句话就拿捏了人心,本王佩服。”

“不敢当,只是细致入微罢了。”

佐奕放弃抵抗,一时之间脑中全是那个不争名逐利的蓝衣男子。

“为了乾元,本王可以答应。”佐奕视线在执明慕容黎二人间徘徊。

这不代表会让你们好过。

“本王讲一件趣事给慕容国主听听?”

“天权的子煜将军,真是以一敌百啊,幸好国主没有派援军前去,否则我开阳士兵怎能有此围剿体会?”

“说到这儿,本王也算阴差阳错替慕容国主解决了烦恼事。国主不谢谢本王吗?”

慕容黎不明所以的听着这些胡言乱语,还未驳斥,执明挥剑便刺在佐奕胸口,迅速的让人反应不及。

“与他废话做甚,简直是浪费时间。”执明利落的把剑拔出,在佐奕衣服上擦干剑身上的血后收回剑鞘,轻蔑地瞪着地上的尸体,“角逐天下有这么好玩?那本王也来分一杯羹,只是比不了国主巧舌如簧算计人心的手段了。”

“慕容国主说在乎本王,什么都能答应本王。那本王想要开阳如何?”

慕容黎敛起方才露出的错愕,哑然道:“好。”

执明似是没想到对方答应的这么痛快,霎时一愣。

慕容黎再不愿与之交谈,旋身走向殿外。


“咳咳。”

等候多时的方夜替慕容黎披上他准备好的厚衣,“王上,深秋风凉,时辰又早,您千万别染了寒气。”

慕容黎回想到殿上执明决绝的杀意,疲惫的闭上眼睛,“即刻回瑶光。”

方夜不解,“现在吗?王上是在担心旧贵族又有动作?昨日萧然才来信说瑶光甚安……”

“回瑶光。”慕容黎睁开双眼,眸中已无波动,“立刻。”

“是。”


执明从未在他面前这般嗜血。
终究,阿离不是阿离,君也不是君了。


(四)

还有不到一月就要迎来初冬,执明的生辰也到了。

慕容黎身体状况不佳,咳疾一直不见好转,遂愈少外出。


“王上—— 萧然被扣留天权了——”

慕容黎正伏首案前,听到方夜急切的语气手一抖,一个大大的墨渍留在了纸上。

“扣留?”

“是,萧然奉王上命令三日前带着生辰贺礼前往天权,按理来说人早该回来了,可是执明国主那边来了口信说是要请萧然在天权小住,让属下回禀王上不必惦念。”

“王上,这难道不是变相扣留吗?吾国与天权早有百世交好的盟约,执明国主这是何意?”

慕容黎放下手中的笔,又有守卫来报,“王上,天权的执明国主已到达王城外。”

慕容黎与方夜皆吃了一惊,执明一向不循常理,既参不透这是什么套路,只得起身相迎。


“阿离——”刚下马的莫澜扬声喊了一句。

执明身后只跟着他一人,不见骆珉,慕容黎蓦然松了一口气。

“执明国主,莫大人。怎得空前来?”

“慕容国主在本王生辰之际都不赏脸前去,本王就快马加鞭亲自过来了。”

慕容黎难得局促的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不是不肯去,只是身上一直不利索,怕向国主过了病气。”

执明看着他一身的红衣衬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身量更瘦了,就一件不算厚的外袍都像是能压垮他一样,讥讽的话就这么梗在喉咙里。

“国主随我去外府入住吧。”

“不去王宫?”

“我已经很久不住王宫了,外府清净,方便养病。”

莫澜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生疏的客套,心里暗急。

这叫什么事儿啊?


将人安置好,慕容黎又匆匆赶去处理政事,再去拜会执明已是傍晚。

得知人不在房内,出来寻了一圈,果然在这儿。

“慕容国主忙完了?”

执明正坐在长廊尽头处水榭的石桌旁自斟自饮,看不清表情。

慕容黎皱起眉头,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覆在那人身上,“夜风已起,莫要着凉。”

“慕容国主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

“我不妨事。国主来我瑶光,怎能不好生招待?”

“招待是怎样的招待?”执明放下酒杯,一脸暧昧,“包括慕容国主的榻上招待吗?”

“…什么?”慕容黎堂皇的看向执明,对方待他一直坦坦荡荡,从未有过如此轻佻的时候,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搅的他措手不及。

执明抬手拽过慕容黎将人抓在自己怀里,手又不自觉松了力道。怀中人太过单薄,脆弱的像新生的雏鸟,稍微大力些就会导致死亡。

不,慕容黎怎么会脆弱?
一定是假象。

“慕容国主持箫而来,不打算为本王吹奏一曲吗?”

慕容黎僵硬的从对方怀里退出来,整理了下衣服,顺从的摸出腰间的箫。

“你不想问问本王为何留下萧然?”

箫抵在唇下,复又放下,“萧然如果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望国主不要见怪。”

“你不懂本王想做什么?”

“之前不懂,现在懂了。”

“哦?”执明饮尽杯中酒,“知道慕容国主不会让本王失望的。”

“本王想看看你的心有多硬,方夜和萧然都是跟着你打天下的人,他们对你来说想必很重要。”


“你当真觉得我要的只有这天下?”悲从中来,慕容黎难堪的握紧箫,忍不住质问。

“不然呢?”执明站起身,居高临下欣赏着对方流露的过于明显的狼狈,“慕容国主还将本王当成三岁小儿吗?”

慕容黎顿觉心里嘴里全是苦味。

执明见等不到回应,不耐烦的甩开身上的红袍,“夜已深,本王要休息了,明早便回天权。”

“执明—— 你,再唤我一次阿离可好?”

这次终于不是自己面对那人的背影了,执明抿了抿唇,沿着长廊离开。

他不会知道这句话用尽了对方仅有的一点勇气,他更不会知道这句话包含了怎样的希冀和深情。

慕容黎眼睁睁看着执明融入黑夜,再没有回头。

深秋果真极凉,冷的他几乎要落泪。

木然坐了许久,重新动了动尚有知觉的手指,箫声突起。


“王上。”不过片刻,方夜悄无声息的出现, “属下以为王上在执明国主房内叙旧,不敢打扰,听到箫声才知没有。”
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红袍,“王上回去休息吧。”

慕容黎未曾理会,执着的吹着同一首曲子。

方夜在旁边静静听了一会,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这箫声……

“王上——”借着亭台外反射的水光他看见了慕容黎嘴角正滴滴答答往外渗血,白玉箫已经染红了一半,连胸前的淡粉色衣襟都湿透了。

方夜情急之下夺过玉箫,“王上—— 属下这就去叫医丞——”

“无妨…”慕容黎漠然的用衣袖蹭了下嘴角,仿佛吐血的不是他,“扶我回去吧。”

“王上——”

“本王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必张扬。”


待方夜将人扶回房内后,慕容黎脸色白的几近透明。

“王上,真的不要…叫医丞吗?”

“不碍事。”慕容黎急促地喘了口气,“还有,不用担心萧然,他暂时不会有危险。”

“属下明白,王上…”

“还有何事?”

“吾国与别国城中忽起谣言,大街小巷都在讨论,声势过大,很难压下。”

“内容。”

“谣言说,说王上害死前天玑国上将军齐之侃,又勾结蛮夷遖宿密谋杀害天枢旧王孟章,还怂恿外族国主灭了天璇,实乃……钧天祸害……”

“本王知道了。”

“…那王上早些歇息,属下告退。”

慕容黎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血,嗤笑出声。

仲堃仪,选得好时机啊。


(五)

翌日,方夜一早便去复命。

“王上。”

“进来。”


推门进去,慕容黎已经起了,披着外衣正谨慎的写着什么,“何事?”

“已派精兵护送执明国主和莫大人出城。”

“城中羽琼花开了。”慕容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语气里还夹杂着罕见的一点欣喜。

“属下也是才发现的,王上没有出过屋子,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慕容黎起身一手推开窗子,风携带着一点凉意和几片花瓣吹进来。

“还记得小时候,我第一次见到羽琼花时就闻出它有特殊的香气,有意思的是,这香气只有我能闻到,别人都说没有味道。父王觉得新奇,便将羽琼定为国花。”

“我很喜欢它,这花看起来美丽娇弱,偏偏在临近初冬时盛开。”

“只是花期太短,真正进入寒冬时,便凋零了。”

“亡国后,我四处漂泊,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去了天权,有个人为了讨我开心,把城外所有的羽琼都移植到了王宫里。”

“我想,最美的羽琼,就在向煦台吧。”


慕容黎陷入了回忆里,嘴角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笑。

方夜没有出声打破。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黎回过了神,看着身旁的方夜,自嘲的笑了笑,“本王失态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听本王好好说过话了。”



方夜心里有那么一小块开始发酸,绞着劲儿的疼。

王上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心境居然沧桑至此了。


慕容黎清了清嗓子,岔开了话题,“经过昨夜,本王知晓了天权为何要扣下萧然。”


“执明想要瑶光。”


“什么?”方夜大惊,“王上,这——”

“我既然有心让执明做天下共主,就早已做好了将瑶光双手奉上的准备。”

“只是执明不肯信我罢了。”


“王上,您和执明国主的误会…”方夜不想再看到自家国主委曲求全的模样了,“您一直担心那骆珉再有动作,为何不直接说与执明国主然后将他赶走呢?”

慕容黎能猜到对方的想法,回手关上窗子。


“骆珉助天权降服叛臣,还帮其攻打开阳,就是功臣。何况执明与我已经离心,我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了。”

“乱世中本无对错,可是他有他的坚持。”

“执明最厌恶玩弄权术之人,我在他眼里,恰巧就是这种人。”

“即便我甘愿交出瑶光,他也不会放任我做这瑶光之主了。”

“所以方夜,不管将来瑶光的主人是谁,只要有你和萧然在,我都是放心的。”

这话听得方夜更加心惊,“王上,您要…”


慕容黎挥手打断他,“方夜,虽然我教导萧然很多,但你跟随我的时间更长。萧然聪慧,你为人稳重,所以我不需要再有顾虑。”

方夜还想再说点什么,门外侍卫来报:“禀王上,有人求见,说是带了故人的口信。”

“故人?”慕容黎皱眉,“让他进来。”

“是。”


走进来一个小厮,看着没什么特别,“拜见慕容国主。”

“你有何话?”

“国主,我家先生说,邀您城外十里处凉亭一见。”

慕容黎犹疑了片刻, 很快想通,“告诉你家先生,本王会赴约。”

人走后,方夜疑惑,“王上,这先生指谁?”

“仲堃仪,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他怎么会来这儿?王上,此人危险,万一…”

“你怕他耍手段?不会,他最希望我尽早死在执明手中,又怎会设伏杀我?”

“本王还备了大礼要送给他,是时候见一面了。”



(六)

出城行至竹林深处,慕容黎下马示意方夜无须继续跟随,自己只身前去。

一段脚程后,凉亭出现在眼前,仲堃仪正在里面煮茶。

“仲君,别来无恙。”

“慕容国主别来无恙。”仲堃仪连忙起身相迎,脸上好似真是与故人重逢的喜悦,“快请坐,自当年浮玉山会晤后一别,已是许久未见了。”

慕容黎客气的笑笑,没说话。

仲堃仪仔细的打量着对方,这人样子没变,即使身为死敌也不得不承认慕容黎是个美人,初见时他便身着红色,虽气质清冷可隐隐明艳,而今怎倒是一身凄惨之相呢。

仲堃仪不懂,但行医者一看便知气血亏损严重,恐不能享常人之寿。

“国主怎么面色有异,身体不适吗?要不要尝尝在下配的药茶?”

慕容黎不动声色的看着对方斟好的冒着热气的茶,拿起放到鼻端嗅了嗅,饮下。

仲堃仪又为其续了一杯,“当年四国联盟的使者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在下又不常出来走动,实在惭愧。”

“仲君虽隐于世,却教出了两位好徒弟。”

仲堃仪面露困惑之态,“哦?在下倒是听骆珉说了些,慕容国主与执明国主甚少来往了吧。”

“执明只是与我置气,总会好的。”慕容黎出言截住对方言辞间的得意,“仲君想看我二人残杀恐怕是玩笑了。”

“这话从何说来?”

“还是坦诚相见吧。”慕容黎摩挲着上好的紫砂杯,似笑非笑,“仲君好手段,消息也很灵通,知道执明扣下萧然意在告诉我他想要瑶光,便在此时捏造我的种种罪过告知天下,让我失尽人心做不成天下共主。”

“岂知我本就没有这个想法。”

“然,信与不信由你,只是仲君是不是记错了一件事。”

仲堃仪眉头一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什么意思?”

“其他人我不想多作解释,但…”慕容黎随意的掸掸衣袍上不小心沾到的尘土,“汝王孟章因何缘由离世,仲君比我更清楚吧。”

仲堃仪险些将杯子掷到地上。

不可能,慕容黎不可能知道。
这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的。

“你乃寒门出身,因世家大族压迫一直郁郁不得志。与孟章王学宫初识,他对你有知遇提携之恩,而后你步步高升,便与他共同对抗三大世家。”

“毒是什么时候下的,你不知,我亦不知。你发觉时他已无药可救,只是,为何你离开天枢的当晚,孟章王就去了?”

“就算回天乏术,也没有这么快吧。”

“你做了什么?”

仲堃仪死死咬牙想隐藏起自己的恐惧,却在慕容黎面前无处遁逃。

“三大世家为凶手不假,仲君难道不是间接帮凶吗?”

“你欺骗世人,甚至欺骗自己。”

“我知你今日叫我前来是为了推波助澜引起我与执明的隔阂加深,因为你认准我对执明有愧。”

“仲堃仪,敢问你想起旧主,心里就没有半分愧疚吗?”

“该醒醒了。”

慕容黎冷眼看着已状若癫狂的仲堃仪,端起茶洒在地上,“祭你的亡主。告辞。”


强忍着突然而至的不适出了凉亭,慕容黎踉跄着向来时的路走去,见到了马匹才松懈下来。

方夜见此赶紧上前搀扶,“王上?”

“仲堃仪此人表面与常人无异,实则…”头越来越重,“如此局面,我与执明,怕才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王上—— 王上————”


(七)

四天了,整整四天了。

方夜愁眉不展的守着榻上的慕容黎,不知所措。

自竹林归来慕容黎便陷入昏睡,医丞试遍方法也无济于事。

更糟糕的是,医丞诊完脉后断言慕容黎身体底子已经掏空,恐怕没有几年的寿命了。

方夜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复国不久,王上竟然要早早离开人世。

也许那夜的血就是暗示。

方夜每天都擦拭那箫,等待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慕容黎。


天权那边不光扣留萧然,甚而突然放言要攻打瑶光,一统天下。

方夜心里清楚王上的决定,可是现下慕容黎不省人事,他作为臣子没有权力上交金印也不能服众。且不说国内的旧贵族得知慕容黎昏迷会有何动作,当下的天权得知此事只怕进攻的更快。

目前能做的,只有等了。



“王上,微臣请王上三思,瑶光万万打不得啊!”莫澜在殿上听闻骆珉建议与瑶光开战急的险些当场破口大骂,“吾国与瑶光早已订下百世交好的盟约,倘若反悔,岂不是会让天下人耻笑?”

“莫大人这就说的不对了。”骆珉拱手,从容不迫的反驳,“中垣分崩离析已久,正所谓分久必合。如今钧天只剩吾国与瑶光,统一是早晚的事,吾国不先出手,难道等那慕容黎抢夺先机?”

“阿离不可能这么做!”

“莫大人近日没听说坊间的流传吗?慕容国主的本事当真让我等刮目相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钧天各国玩弄于股掌。若是吾国还不下定决心攻城,怕是也要成为下一个天璇了。”

“你!”

“此刻被禁于我天权的萧然将军是慕容黎的心腹,却迟迟不见瑶光来要人,想来是任由其自生自灭。如此凉薄,真是叫人心寒。”

“好了————”坐于高处的执明不知被哪个字戳中了痛处,“骆珉,传本王命令,整点十五万大军,本王要亲征瑶光——”

“王上,臣建议再增五万,慕容黎诡计多端,吾国还是多做准备为妙。”

“依你所言。莫澜负责军需粮草等物,另外,带上萧然,一同出征。”

“……臣领命。”



慕容黎昏昏沉沉的做着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好多人,可是他们都在出言侮辱,骂他戏子,佞臣,亡国奴。

用力的拨开眼前困住他的浓雾,仍找不到出去的路。

“阿黎。”

是谁?

“阿黎…”

是父王,还有阿煦!

慕容黎跌跌撞撞的前行,想要走到他们身边。

“父王—— 阿煦——”

竟然空无一人。

慕容黎紧紧攥着手指,迷惘的像失了路的孩子。

“父王… 儿臣,儿臣太累了,儿臣不想再…”

国破家亡之际慕容黎也没有流过泪,大抵因为是梦,才敢肆无忌惮的低泣。

“儿臣已一无所有,儿臣也…别无他求了。”



瑶光朝内听闻天权大军已经逼近,个个方寸大乱,方夜此前一直对外宣称慕容黎在休朝静养,此番到了这个境地,也只能代行王令安抚众人。

再赶回外府时,方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久久卧于榻上的人穿起了一身的白衣,正在铜镜前整理束起的长发,听见身后的动静欣然开口:“庚辰,我梦到父王和阿煦了。”

方夜怔住。

许是没听见回应,慕容黎回头,眼神不谙世事恍若从未经历国破家亡的那个瑶光王子,“方…夜?”

“王上,您终于醒了。”方夜激动的差点语无伦次,还以为王上记忆错乱了。

“外面,怎么这么吵?”

“王上,天权大军…今日就要攻城了。”

“………”慕容黎停下动作,半晌才理解了这句话,“他还是选择与我战场相见。”

“王上,属下知道您不愿与天权开战,可也无从得知您何时醒来。为了防止天权的士兵爬云梯,属下在城门外布下了火线,如果他们真的要攻城,点燃火线形成火墙可暂时抵挡。”

“你做的很好。”慕容黎收起落寞,眼中还是有期许,“执明不愿再认天权瑶光百世盟约,我却不能反悔。”

“他说的对,我在乎的人少之又少,你和萧然偏属其中,无论如何,我定保全你二人无虞。”

“王上…”

“燕支剑,古泠箫,血玉簪…”慕容黎细细以指腹掠过手边的物件,喃喃自语,“这是本王仅有的身外之物了,剑你拿去,其他神兵在回瑶光的当天已经被我放到原来的地方。得空时带着佐奕的骨灰去找乾元,他一定会说出神兵的秘密。”

“至于这血玉簪…”慕容黎最后一次放在手里抚摸,“找个地方埋了吧。”

方夜心里越发不安,“王上,您是要离开吗?”

“离开?”慕容黎重复了这两个字,云淡风轻,“案下的盒子里是瑶光金印和前几日拟成的文书,拿好它们,随我去见他吧。”


(八)

越靠近瑶光王城执明心里就愈加不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好受。

萧然双手被缚置于马上,归心似箭。


命十万大军驻守十里开外,骆珉莫澜开路,执明带着萧然和剩下的十万士兵抵达了王城下,城门外出乎意料一个守卫都没有,丝毫不像应战的阵势。


“萧然,可安好?”

执明循声望去,城墙上正是一身素色的慕容黎。

萧然面露喜色,“王上—— 臣无事——”

“执明国主,慕容黎愿带领瑶光子民并入天权,此为瑶光金印和归降文书,少时请您过目。”

执明神色复杂的仰视着那个令他又爱又恨的人。

今日的慕容黎,很不像平日的他。

从未见过这人着白,不染纤尘。

只是短短几日未见,怎么变了一个模样?


“王上。”莫澜见这仗该是打不起来,松了一口气,“既然瑶光愿意交城,是不是现在退兵?”

“王上不可。”骆珉在旁边压低声音,“恕臣斗胆,如果慕容黎真心归降,为何我天权大军压境才表露所谓的诚意,只怕有诈。”

“………”莫澜此时很想掐死他。

执明动摇了心思犹豫起来,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相信,可以相信,然而又不敢相信。矛盾如斯。


黑压压的大军就在脚下,站在高处相隔甚远,慕容黎也能感觉到执明的迟疑。

你对我委实要一世提防了。

心里最后一点执念终归放下,“方夜,开城门,把东西交给执明。”

“王上?”

“你且去吧。”慕容黎微眯双目迎着蓝的发白的天,“我在这儿看着你。”

“是。”


慕容黎注视着方夜走出王城将金印文书一并呈上,朗声道:“我瑶光自愿归属天权,万望王上,善待瑶光子民,善待…方夜萧然。”

他目不转睛的凝望那个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放言会为自己负天下的人,依稀记得君王旧时的神采。

可执明的脸,怎么模糊了呢。


“王上,纵使你我之间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也一并忘了吧。”

慕容黎拿起手边铁架上士兵巡逻用的还未熄灭的火把,毅然扔下王城。

火线瞬间燃起,窜的极高,一道火墙立刻出现在眼前,分离出了两个世界。


“退后—— 保护王上——”骆珉大惊失色,“王上—— 臣听闻瑶光士兵在遖宿军中使用过血祭这等巫术,只怕这…”

方夜无妄的松了力道,手里的金印文书落在地上。


风自下而上,慕容黎肆意感受着火焰升腾的灼热。

阿煦,你当年从这儿跳下去时在想什么呢?


“人生须臾,兜兜转转。”慕容黎闭上眼睛,“我仍是孑然一身罢。”

“王上想跳城楼——————”萧然最先反应过来。

话音未落,高处的白影纵身一跃,世间再无慕容黎。


“王上————”萧然从马上跌下来,手腕因挣扎被麻绳磨的血肉模糊,“派人取水啊————”

“……没用的…”方夜不可置信的盯着燃的更高的火墙,呆呆地自言自语,“王城附近根本没有水源… 来不及了…”

这是抱着怎样必死的决心?


事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乱了阵脚,骆珉自己也不敢相信慕容黎会自选死路,这下执明恐怕…
左右趁混乱之际悄声逃离。

莫澜被眼前骇人的一幕吓到,立刻转头看向仿佛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执明,“王上…”

这一刻他居然想起了两人最后独处的那个晚上,慕容黎说想让自己再唤他一次阿离。

语气里的哀求,浓得化不开的感情,简直不像他。


自己为什么没察觉?

自己怎么就听不出来?

………………


“阿离————————”执明倏的爆发,撕心裂肺的扑向那道火墙,“阿离———— ”

“阿离——————————”

莫澜崩溃了,死死地拦着他,“王上—— 请您保重自己啊——”

“不就是两个字吗—— 本王说了—— 你回来————”

“王上—— 臣求您冷静——”

“阿离——————”

…………………


“慕容黎…”

“给我回来…”


一念之差,生死相隔。
多么残忍啊。


(九)

中垣大陆历经无数次战争,最终完成统一。

钧天几百年的历史被重新书写,执明登基称帝,改年号赤乌。


年轻的帝王勤政,爱民,天下人人称赞。可是只有莫澜清楚,这人心里压了多重的一块石头。


执明怕火。

慕容黎阵前焚身殒命,最后就连烧化的骨灰也被风带走,什么都没剩下。

一场大火斩断了他与挚爱一生的联系。

从此执明便再也见不得火光近身,甚至批阅奏折时也不能掌灯。


局面亦是翻天覆地。

骆珉失踪,仲堃仪和天枢残军也不知去向。

艮墨池牢中赐死,乾元如慕容黎生前所愿做了开阳郡侯。

莫澜成为了瑶光的新主人,有关瑶光的一切事务可不必过问自行处理。

他知晓,瑶光是烙在执明心里的疤。

追溯到半月前的登基大典,赤乌上国,万朝来贺,莫澜为了堵住别人口舌带了方夜萧然前来。

哪知偏偏有一个自恃为执明帝远亲王叔的人在典礼上大放厥词。


“瑶光郡以金矿闻名天下,美人也出了名的多。瑶光旧主慕容黎,身为男子,也绝对当得起国色天香这四个字。本以为攻下瑶光我便能求陛下要了他养在府中,瑶光竟不战而降,那慕容黎也惨死当场,可惜啊可惜。”

莫澜呼吸一滞,糟了。


还没等他制止,身后的萧然抬脚便将那人踹翻在地。

“放肆—— 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本王无礼?”


典礼上的人都被动静吸引,执明也注意到了高台下的纠纷。

萧然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你敢对主子不敬,该死。”

方夜已然要出手。

莫澜焦灼的看着慢慢走下长阶一身华服的掌权者,畏惧之心更重。

“我告诉你,你现在的主子不是慕容黎—— 有种你就跟他一起去了!”

萧然冷冰冰的跪向执明,“那就请陛下赐死我给主子陪葬。”

“朕不会杀你的。”执明嘴角笑起了一个弧度,脸上是谁都没见过的缱绻,“你和方夜朕都不会动,阿离那么在乎你们。”

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莫澜心里五味杂陈,昔日的王上,还是成长为真正的帝王了。

执明扬袖,拒绝任何解释,直接宣判了死刑,“来人,把他带下去。”

“陛下——”

“朕,不想再听到有人妄议…”执明顿了顿,没有将那人名字说出口。

众人似懂非懂,“谨遵圣命。”


(十)

“郡侯是打算明日启程回瑶光吗?属下这就去安排。”

莫澜放下地方县的奏报,叹了口气。

他大多时间都在瑶光,但执明身边再没有能说知心话的人,所以凡回都城必住宫中。

可是他明白,这对方夜萧然来说都是煎熬。

“方夜,不急,同我…说说阿离,好吗?”

关键的两个字入了耳,方夜瞳孔骤缩,“……属下没有什么好说的。”

莫澜摇摇头,“你何时能走出来?萧然又何时能走出来?”

方夜沉默良久,“主子已逝,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们打算恨陛下一辈子吗?”

“恨?”方夜终是不能无动于衷,“郡侯,你又怎知我心里藏了多少话?又替主子委屈过多少次?”

“当年援兵之事,前有开阳图谋不轨,后有仲堃仪虎视眈眈,出不出兵都是两难,可是为了瑶光,只能按兵不动。”

“却不想因此事与陛下生了嫌隙。”

“主子不擅表露心迹,可是从来没想过伤害陛下,甚至事事为其筹谋,费尽心血。”

“城中散播的谣言是仲堃仪做的,主子早就想把瑶光交给陛下了,完全不曾觊觎天下共主的位子。”

“那日天权大军压境,主子才露面,是因为主子已昏迷了四日,迟迟未醒,根本无法处理天权下的战书。”

“医丞诊断主子寿数将尽,他…”

莫澜听到这儿心跟着一颤,红着眼眶瞥向身后的屏风。

“我得知后早已打算主子在世一日,我便跟随一日…”

“他却了无生机,一心求死,什么退路都没留。”

“陛下踩着主子的命坐拥江山,让我们怎么不恨?”

“最恨的还是主子痴心错付,陛下不爱他。”

“朕爱他—— 朕爱他————”从一开始就躲在屏风后面的执明再也听不下去,失声痛哭。

方夜很快镇定下来,“陛下何必自欺欺人,这世间哪里有这样的爱。”

“朕爱他…”执明泪如雨下,反复念着这句话,犹如多说几次,慕容黎就能听见。

“是朕错了,朕糊涂了,阿离经历过家国恩仇的痛,又怎么会让我也…”


方夜隔着衣服抓紧从未离身的血玉簪,有如心上插刀,“臣,告退。”

执明半伏在地,已经哭的说不出话。

萦绕在空气里的哀恸很清晰,莫澜却不知道该同情谁了。

一个永远不说,一个永远不懂。
也不应是这样的结局啊。

“陛下,阿离…向死而生,当高兴才是。”


(尾声)

这场寒冬不知缘由的提前了,向煦台昨日还盛放的羽琼花今日就无情的凋谢了。

执明抚弄着枯萎的花瓣出神,竟有一种慕容黎在对他微笑的错觉。

罢了,罢了。

“今生缘,来世续。”

“阿离,等我。”





(尾声2)

朱戬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借着窗外过往车辆的灯,他看到了抱着枕头睡的正香的查杰。

这一瞬竟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颤着手摸向熟睡的人,平稳的呼吸和真实的体温让他更加想哭。

查杰没戏拍不累的时候睡眠很浅,朱戬一动他就醒了。

醒就醒了咋还摸我?

“朱戬大半夜不睡觉你要干啥?”

“………”

还不吱声?

查杰一个翻身开了手边的台灯坐起来,看到满脸眼泪的朱戬吓的立刻清醒。

对方在很轻微的抽噎,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刚才凶巴巴的语气顿时减弱了,“…咋了这是?”

“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朱戬的声音还很沙哑,“很可怕,很完整的噩梦。”

查杰没打断,走心的听着。

“我梦到我的阿离,死了…”

“我不信他的苦衷,与他决裂。”

“还带兵攻打瑶光。”

“他就当着我的面从城墙上跳进了火里。”

“我……”

查杰一看这人又有要哭的趋势,赶忙截住话头,豪气的把肩膀借给了朱戬,“不哭不哭,阿离没死,阿离在这儿呢。”

要是以往他早就嘲笑对方是个入戏太深多愁善感的少女了,可是这家伙看起来也太难过了。

那就哄哄吧。

朱戬觉得心里好受了点,查杰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不愿意承认他是慕容黎,现在却为了自己…

有点小开心。

朱戬眨着湿漉漉的豆豆眼下巴抵住查杰颈窝,“我还有点难过…”

“那咋办?”

“醒都醒了,做点有益身心的运动呗~”

说好的难过呢???

查杰瞪大眼睛看着把自己按倒的人,“我靠,朱戬你驴我??亏我刚还不忍心怼你!”

庐州无影脚!

“崽子你还真踹啊——”

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完)-----------

本来想着方夜收集齐了神兵执明复活了黎黎,但是一想黎黎被我写的尸体都不剩,就…

推荐大家去听梦璟SAYA的《醉梦》,标题就是歌名,题记也是歌词。
这是《谁主沉浮》广播剧里的曲子,这里面的歌都很适合刺客列传。
《醉梦》里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就是「仍记当年,宫阙中眉目明如画」,一下子就想到了第一季的执离。

我是基友安利几个月前才补完第一季,第二季她居然要我吐安利,但我还是看了,别的不提,底迪进步很大,姨母欣慰脸.gif

坐等周四的官方大结局吧(¬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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